軍師在下棋時的話格外多。從前洛蒼尚且會暗自竊喜能窺見師兄日常的一面,但如今早已相伴多年……機關師抬手掃落誤入棋盤的幾抹春意,縱使局面已定,她仍認為棋局不該被花瓣驚擾。

如果因為分神去瞧落花而在不經意間被諸葛亮吃掉一子,那可真是得不償失──儘管她未曾真正贏過軍師。諸葛亮在棋局上與其說是莫名較真,不如說是在閒暇時磨練心性(哪怕實際上若要再論起軍師總愛邀機關師對弈這件事,那大抵得歸因於他也同樣喜歡尋她消遣)。

再來一局?

……你真的認為會有人願意下必輸的棋嗎?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這麼說吧,妳現在認為妳會輸,是因為妳從未在棋局中贏過我。

若非瞧見軍師眼底的笑意,洛蒼恐怕會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唬得一愣。她漫不經心地捏起一旁的桃花糕:「依照過往的經驗,我不該這麼認為嗎?」

自是人之常情。諸葛亮輕搖扇子:「但未來總是可期。」

機關師起身收拾棋盤上的殘局,她挑揀著二色的棋子,不時有花瓣飄入棋罐,但現在她已無意拾起春日裡怎麼也落不完的花,只是專心地將棋子一一收好,末了,她將棋罐封好,明顯不願搭理軍師口中的未來可期。

軍師倒仍是興致盎然,見機關師以行動婉拒也並未失了興味,只是再次將棋罐放於她面前,示意她落子:「讓妳三子。」

你上回也讓過我,但最後還是……其實洛蒼也算不上真的很在意輸贏(否則她又怎會與諸葛亮下了這麼多年的棋),她所圖不過是與軍師相伴的愜意午後時光,只是連著下好幾盤棋,難免會感到乏味。諸葛亮見洛蒼偏過頭去倒也不急,只是悠悠地加上更多籌碼來換取機關師的首肯:「妳還能再提個要求。」

女孩子面上盡是狐疑。諸葛亮笑起來的模樣總讓人莫名信服,那雙彎起的桃花眼雖瞧著光風霽月,但她深知軍師慣是會蠱惑人心。不過諸葛亮的提議確實誘人,她幾番猶豫,到底是沒忍住落下第一顆黑子:「我能提什麼要求?」

「這可得等妳贏了再議。」

機關師這才意識到自己上了軍師的當,她張著嘴欲言又止,可瞅著諸葛亮似想繼續循循善誘,洛蒼垂眼,到底是選擇默不作聲地下完第二與第三顆棋,以免軍師當真又開口做局等她來跳。

……諸葛亮的棋風如他本人一般清潤,縱使已讓黑子先行三步,他所執白子亦不慌不忙,並未立刻採取猛烈的攻勢,她甚至偶能將白子壓得只能固守。再次吃掉一顆白子,洛蒼落棋的動作一顫,不免疑心起諸葛亮是否在暗中布局,而她卻沒能瞧出端倪。

「妳在想什麼?」

「在想如果真的贏棋,那我該提什麼要求。」洛蒼看著諸葛亮不疾不徐落下一子,再瞧他面上一副氣定神閒,心中愈發沒底:「踏春摘花、燈會鬧市……或是冰鎮桃花酒,我想大抵便是這些吧。」

──只是這些要求的話,你應該不會讓我輸吧?

棋局仍在進行,黑子隨著執棋之人心態轉變而顯得黏滯,全無剛才的氣勢。諸葛亮看出她的猶疑,並未打算多說什麼。棋盤之上,白子走勢愈發凌厲,雖是同樣潤如水,未曾有激進的攻勢,但每一步都落在足以讓黑子敗退的格線上,黑子在防守上略遜一籌,只能不斷地被白子圍剿吞沒。

洛蒼所猜不假,可當她意識到諸葛亮早已布好局時,她先前建立的優勢正逐一被擊潰。她思緒紊亂,半是著急半是惱地抬眼瞅他:「我早該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放水……我的要求太過分了嗎?」

她的尾音捎上了些撒嬌的意味,諸葛亮覺得在這點上或許過分的是她。軍師沒有急於回應機關師的問話,而是在棋局結束時才對上機關師的視線:「並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