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生看過很多本書，洛蒼偶爾會覺得自己的閱讀量有朝一日說不定能趕上同樣喜愛閱讀的大魔法師……當然，前提也許是諸葛亮仍願意為她講述這些密密麻麻書寫於紙頁上的文字。

其實洛蒼並非對每本書房中的讀本都感興趣，不如說她迷戀史官筆下的氣壯山河，也偏愛詩人口中的風花雪月。歷史與文學本就相輔相成，史冊終究是文人所撰，作家所書寫的故事亦有青史留下的痕跡。前人留下的知識固然也是一種歷史，可少了感情的潤飾，到底沒能吸引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

不過諸葛先生向來是個優秀的說書人。他的嗓音溫潤，語調雖然平緩，卻勝在擅於將枯燥的理論以實例解釋──比方說，他曾展示過光魔法的另一種用途。

洛蒼隨意變了幾顆星星在上方旋轉，明黃色的光芒柔和地照耀在他們身上，讓稍嫌古板冷清的書房添上幾許暖意。這是她第一個學會的魔法，或許也是她最喜歡的一個魔法。有點模稜兩可的說法，但她猜想自己以後可能還會遇到更喜歡的也不一定。

雖然她的最喜歡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過……但實際上，只要是諸葛先生所教授的魔法，她應當都是喜歡的。不過為了這些未知的可能，她願意永遠保留「比最喜歡還更喜歡」的名額，洛蒼覺得這就是詩篇中所說的留白……縱使顏色已足夠絢爛奪目，但濃墨重彩總要由純白來襯托才顯得深刻。

她的星星因為主人的胡思亂想而落在先生的書上。洛蒼抬眼望入他一雙如夜空深沉的藍眼睛中，眼底隱約染上自書頁發散的微光，也許星星降臨於他身上本就不是意外。她聽見他嘆了一口氣，然後妥協似地合上手中的書。

換一本吧。他說，既然那麼喜歡星星，那就來說一個關於井底觀星師的故事。

諸葛先生，您已經講過這本書很多遍了……我甚至可以將情節背出來。

諸葛亮挑起眉頭，向她示意自己手中被星光點綴的書：「那麼繼續？」

小女孩抿起嘴唇，在乏味的理論與故事書之中果斷選擇再聽一次井底觀星師。她不得不承認即使諸葛先生是一位出色的說書人，但她還是對艱澀難懂的理論沒轍。

洛蒼聽過兩種不同版本的井底觀星師，第一種是諸葛先生從小說到大的；第二種則是她前段時間從觀測塔裡某位年邁的魔法師先生那兒聽來的。這位老先生曾教過諸葛亮一段時日，他捋著自己白花花的鬍子，像所有童話故事裡高深莫測的長者一樣：「我以前也曾講過井底觀星師的故事給他聽。」

只是顯然的，他並不太喜歡原本的結局。

我覺得諸葛先生沒有不喜歡，嗯……老先生看著小女孩絞盡腦汁仍說不出所以然的模樣笑了笑，慈愛地摸著她的腦袋：「我知道，妳不用擔心。我也很高興他能寫出另一種更令他滿意的結局。」

那麼妳呢？年輕的小魔法師，妳喜歡哪個版本的井底觀星師？

她苦惱地皺起眉頭，顯然這對洛蒼來說還太過於抽象，但實際上兩種版本的井底觀星師並沒有太多差異，唯一的區別在於結局時對這位觀星師的評價：是生命的自我毀滅，抑或是知識的無可限量。

─

「諸葛先生，您一直講這個故事，不會膩嗎？」

她在大魔法師喝茶潤喉時發問。這時故事正進展到觀星師不滿足於井口的方寸天空，而決定製造梯子來離開井底。

「那妳聽膩了嗎？」諸葛亮睨她一眼，又優雅地就著杯口輕抿茶水。他略顯乾燥的嘴唇霎時染上水光，洛蒼不自覺模仿他的動作，同樣拿起自己的杯子低頭啜飲──她的紅茶裡被先生加了一點牛奶，喝起來少了茶葉的苦澀，而是更加滑順可口，更符合這個年紀的小孩所喜愛的口味。

其實也算不上聽膩……但是在對劇情瞭若指掌的情況下，確實是有點無聊。您不這麼覺得嗎？觀星師再怎麼往上爬，終究會落得失足葬身於井底的結局，就算再說多少遍，故事的走向也不會改變。